幻灯二

皇后娘娘的权力(冰库钓鱼经验如何用「皇后娘娘,册封皇贵妃的圣旨已经送到贵妃宫中去了」写一个故事?)

箜篌谣

【完结】

“皇后娘娘,册封皇贵妃的圣旨已经送到贵妃宫中去了”

平静地练完最后一个字,摆手让丫头们收拾起来。池子里的荷花开得正好,荷叶挤挤挨挨的。

我就这么坐着。

“娘娘,娘娘…”小雅雅唤我,“内务府的李公公来了。”

是啊,不日就要举行册封礼,皇贵妃的册封可不是小事;处暑已过,各宫秋冬的衣裳都要预备起来;中秋宫宴也得备起来了……这一桩桩,一件件,哪还有什么功夫在这儿发呆呢?

“走吧。”我扶着小雅的手,向内厅走去。

(一)

中秋宫宴。

这太平盛世,当然值得歌舞升平。在一片歌功颂德地溜须拍马中略坐了半盏茶工夫,我得体地起身告辞。

做皇后就要有皇后的自知之明,像一尊菩萨似的杵在那儿,我们明智的皇帝还怎么和他心爱的皇贵妃眉来眼去,恩爱有加呢?

入夜,正由丫头们伺候着脱下钗环,准备安寝,小雅在门口探头探脑,欲进不进。

“说。”

小雅咬咬嘴唇,道:“娘娘,宫宴末皇贵妃外出更衣时与琼仪公主发生龃龉,皇贵妃受到了惊吓…小公主…小公主差点被皇贵妃身边的宫女打了……”

“哼”我冷笑一声,“公主呢?”

“公主无碍。毕竟琼仪公主是皇后所出,皇贵妃的人不敢真动她,眼下已经由嬷嬷陪着回去安置了。”

到底还是不放心,复又重新简单穿戴整齐,只由小雅一个人陪着来到偏殿。

琼仪果真已经睡下了。睡梦中还嘟嘟囔囔着,转个身又笑出了声。

看她睡着踏实,我也放了心。又细细地问嬷嬷了来龙去脉。

原来,宫宴快要结束的时候,琼仪出来捉兔子,从林子里跑出来的时候正撞上了预回宫宴的皇贵妃段玉竹。场面顿时乱作一团,众人一面七手八脚地扶住了皇贵妃,一面捉住了罪魁祸首琼仪。

千娇百媚,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皇贵妃何曾如此狼狈过?正待狠狠教训一通,恰跟着琼仪的嬷嬷赶了来。皇贵妃稳下心神也发现是琼仪,只悻悻地转怒为喜,嘱咐了琼仪几句各自走开了。

听起来像是小事一桩,我没怎放在心上,谁知第二天我还没睁开眼呢,就听了了一个让我睡意全无的消息。

皇贵妃因着昨夜顶撞了琼仪公主,正跪在咸福宫外请罪呢。而且,宫人们开门的时候,皇贵妃已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了!

(二)

我们的皇帝陛下是嫌日子过于平淡?可真真是找了个可人!

该怎么办呢?如果我猜得没错,明日便会有雪花般的折子,飞进勤政殿。公主嚣张跋扈,皇后教女无方,贵妃贤良淑德堪为后宫典范。

也好,这日复一日,没有尽头的日子,我也觉得倦了。

“给我梳最好看的簪花髻。”起床后,我对梳头的嬷嬷说到。这好看的簪花髻梳了小半个时辰,我又慢条斯理地用过早膳。

出现在皇贵妃面前的时候,她已经摇摇欲坠了。

宫里妃嫔本来就不多,今日晨起,都像商量好了似的,竟没有一个来请安的。

我亲手扶起皇贵妃“妹妹,这是何必呢?你想要什么告诉姐姐一声便是了,能给的我都给你。何苦为难自己?”

说罢,我也顾不上皇贵妃眼里的莹莹泪光,反手狠狠打了她一个巴掌。

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,我转身回宫:“送贵妃回去。”

申时刚过,我正在园里里浇花,皇上来了。

他有多久没有踏进我这咸福宫了?我也记不清楚了。看来我还得好好感谢感谢皇贵妃,若不是她,皇上恐难再踏进我这里一步。

“皇后昨日何故今天如此失仪?”

“有劳陛下费心,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看望臣妾。臣妾也懊恼地狠,今早看见皇贵妃跪在那里似出尘的芍药明艳动人,臣妾不禁想到自己人老珠黄,妒火中烧,忍不住打了皇贵。”说罢,我跪了下来,“臣妾未能为后宫姐妹做好典范,不堪中宫之位,请皇上降罪。”

我低着头,看不清皇上的表情。殿内一时陷入寂静。良久,宫人们渐次退下,

“皇后这是在同朕置气。”

像有一声叹息。

“浅浅,朕曾经就答应过你的,这个皇后,只能由你来做。无论谁,都越不过你。”

呵,曾经答应过我的。

这誓言禁锢着您,九五至尊不能做背信弃义的人,那我来。

这尊贵的皇后之位,我坐够了。

(三)

做皇后,从来不是我的理想。

但是是杜家的理想。

他们寄予厚望的也不是我,而是我的长姐杜清。

杜家嫡长女杜清,颇负盛名。长相端庄秀美不说,温良恭俭让,样样出类拔萃。自小,杜家就是拿皇后的标准来培养的。而我呢?我是拿不出台面的丫头所出,亲娘过世早,被寄养在嫡母名下,自小跟着老太太在乡下老家。可这有什么不好呢?不用背负什么家族的荣辱兴衰,只在乡下做自己。不用从小研习宫规,老宅的藏书阁,我可以随意出入;长姐在京城贵女圈混得如鱼得水,我也在乡下的庄子里看过一年又一年的春种秋割……

但我没法永远做自己。

十五岁这年,我该回京了。

我拉着祖母的手,万分不舍。我走了,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该怎么办呢?她该多么孤单啊!

但祖母让我走。她殷殷嘱咐我:“二丫头,你不可能待在这里一辈子。这家族兴衰你我都有一份。我纵了你这些年,不知是好是坏。去吧,给自己挣个好前程,我才安心。”

留在这边远小城,嫁一个普通人,永远这样过下去,该多好呀。但我知道我不能,祖母也不能。

皇帝垂垂老矣,我要回去,做长姐的助力。

杜家男儿,是杜家在前朝和战场上的刀枪剑戟;杜家女孩儿,则是他们的刀鞘或是箭镞。作为一个新起之秀,杜家的每一份子,必须竭尽全力,紧紧相依。偷来这十几年悠闲的光景,已是不错的了。

在砦溪江上摇曳了数日,我坐上了杜府的马车。

刚一入城,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涌入耳中。我掀开车帘一角,满眼锦绣繁华。

这将是我后半生生活的地方。

我来了。

那青山绿水,曾让我无忧无虑的小镇,永别了。

一入京,我就被嬷嬷整日间关在院子里突击宫廷礼仪,人际关系。直灌得我脑袋昏沉。

没几日,皇后娘娘的帖子就来了。京中所有官家小姐,三日后都将齐聚一堂,参加皇后娘娘设的赏花宴。

春光烂漫,确实是赏花的好时节。只不过,怕是这些小姐们,才是真正被赏的花。

(四)

太和十三年六月初九,对京城人来说是个热闹的日子,可对于杜家来说,可不仅仅是个热闹的日子那么简单。

这一日,杜家的嫡长女嫁大皇子,嫡次女嫁四皇子。作为一个新起之秀,杜家终于不再是前朝势单力薄的一族。

虽未立太子,但大皇子乃皇后所出,是众人心中默认的太子人选,杜家嫡长女,极大可能在不久的将来,正位中宫。

喧天鼓乐,十里红妆。

做为今天的另一个主角,我深知自己配不上这么大的阵仗。

一切都是沾了长姐光。

我嫁的四皇子系李淑媛所出。李淑媛是东北一个小小游牧民族的女子。首领为了更好地依附我朝,特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以示诚意。李淑媛诞下四皇子没几年就过世了,四皇子一直由皇后亲养。

我要说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,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听?

赏花宴后,据说是四皇子因听了我的一曲箜篌便情根深种,亲自求了皇后娶我为妃。

若不是知道这只是个借口罢了,我大概要觉得四皇子莫不是聋了?我箜篌确实弹得好,但我没好好弹啊!

反正皇后娘娘当即被感动得稀里哗啦,毫不犹豫地答应了,并定在和大皇子同一日迎娶新妇。

皇家个个都是人精。娶了大皇子妃的妹妹,且是个从小养在乡下的、没见过世面的妹妹,无疑是四皇子在向皇后及大皇子表示诚意。

若他日大皇子登上皇位,四皇子将是他有力的臂膀,我自然也是有个好前程的。

这个前程,也是沾了长姐的光。

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,每一个细节,每一个人物。

就比如我,除了长姐,杜家适龄的女儿只有我一个人,而我又不像其他姊妹,自小养在京中,我没有什么京中闺密团,况且也没见过什么世面,定然不能替我的夫婿在这些官太太中奔走运作。

当然了,我的夫婿也没有什么运作的潜力——没有什么强有力的母家,无甚根基。

目前,他面对的最好的选择,就是依附皇后和大皇子,毕竟,养育之恩,情深似海。

繁重的首饰,摇晃的轿子,红得令人窒息的盖头衣裙……再想到这桩桩件件,真真让人头痛欲裂,喘不上气来。

(五)

费尽心思整理出来的深宫生存法则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,我就被撵了。

准确地说,是我的夫婿被皇上撵了。

皇子成婚后,即可赐予封号,出宫另辟府邸单独居住。大抵是皇上觉得对母亲早逝、自己不曾怎么上心的四皇子多有亏欠,这日特宣四皇子陪他用晚膳。

临走之前,来请四皇子的小公公喜笑颜开地对我说:“先给娘娘道喜了,四皇子回来可就是郡王爷了。”

因着四皇子不在,我简单地吃了点子东西,正跟阿雅在院子里消食,四皇子和平公公一齐回来了,两人都阴着脸,不见一丝喜气。

平公公站在门口,对四皇子说:“四爷今后要谨言慎行呐!”

言罢,宫门便紧紧闭上了。

四皇子回来后一言不发,我也不好多问——毕竟,我们还不算太熟。

隔日是长姐好歹托人送来了消息。

昨日晚上用膳的时候,不知四皇子怎得惹怒了皇上,气得皇上掀了桌子。

当时屋内除了父子二人,只有平公公一人伺候着。平公公是皇帝身边积年的老人儿了,什么也没有透露。

又过了几日,有了旨意。

四皇子公孙维,封慎郡王,即日起前往封地固陵,无召不得回京。

固陵郡位于西北边陲,一年有大半年大雪纷飞,且战乱不断。

四皇子,有幸成为了第一个被皇上舍弃的皇子。

出宫那日,我带着小雅,小雅抱着我的箜篌;四皇子带着他的侍从赵诲,赵诲背着他的刀。

一行四人走在朝阳门前长长宽宽的宫道上,倒显出一丝悲壮。

宫道尽头的马车旁的角落里,站着一个姑娘。

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段玉竹。

(六)

我远远地望着段玉竹和我们的慎郡王执手相看泪眼,觉得自己和小雅怀里的箜篌就像个笑话。

最终,笑话们和公孙维坐上了马车,疾驰而去。

我掀开帘子往后望去,那个固执的姑娘还在奔跑,最后变作一个小点,渐渐看不见了。

原计划七天就能走完的路程,我们拖拖拉拉走了近二十日。

每到一处,赵诲就自觉地外出打探有什么吃的玩的,总要都去一遍再赶路。

说是赶路,该吃吃,该睡睡,啥也没耽误。

咱们新上任的慎郡王一路都顶着一张波澜无惊的脸,既无被贬的苦闷,也无自由自在带来的欢喜。

有一日,我实在忍不住问:“爷,我们这样拖拖拉拉,是不是不太好?”

对面的公孙维抬头忘了我一眼,道“以后就没机会了。”接着又自顾自地啃起了烤鸭。

确实,这家用自家酿的酒熏制烤鸭的小店,虽不起眼,味道确实好得很,再不吃以后可没这机会了。我也赶紧全神贯注地吃起来。

到达固陵的时候,已近深秋。

安顿好没几日,就洋洋洒洒下起了大雪。

雪停后,到处都变得白茫茫一片。

郡王爷不知听了谁的话,兴致勃勃地要去山林里猎狍子。

我觉得甚是不妥,却不曾想他趁我不注意,一大早带了两三个亲随并一个向导,悄悄进山去了。

直到快用晚膳了,他们还没回来。

虽说前些日子来固陵并没有紧赶慢赶,但吃喝玩乐也挺累,又兼着这几日整理府邸,我着实累得很,竟然守着饭菜趴在桌上睡着了。

直到小雅焦急地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响起,“小姐,醒醒,快醒醒……”

我睁开眼,外面已经浓黑一片了。

见我睁开了眼睛,小雅又道:“小姐,赵诲回来了!”

我不懂她焦急什么,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,小雅解释道:“赵诲今儿一早就被爷派出去办差事了,并不曾跟着……”

我登时慌了起来。原以为赵诲一齐跟着,他的功夫我知道,所以未曾担心。但是他们并没有一起!

(七)

即刻命赵诲带着信得过的人,寻了向导去山里寻找。

等到天蒙蒙亮,人仍然没有回来。

我实在是等不及了,命人套了马车也赶去山下。

等到太阳高高挂起,还是没有消息。

我按捺不住想进山,被赵诲拦了回来。

实在是焦躁得很,踱来踱去,于是命小雅回府去取了箜篌来。

一来是想找点事做,平复焦躁的情绪;二来,我想,大概他能听得出吧,听得出是我,在等他回来。

一支曲子反复弹了不知多少遍,终于远远看见一队人下山来。

最前边的士兵跑得贼快,一会功夫就来眼前,回禀道:“夫人,找到了!”

这一夜半日的焦急顿时转化成气恼,猎狍子猎狍子,自己都差点成狍子了!

待他们走近,我才发现公孙维好似受了伤,况又有许多人在,气恼也无从出口,只望着他,又觉得满腹委屈,只朝他笑笑,道:“我们回家吧!”

不待他回答,立马转过身,怕忍不住哭出来。

许是转身转得有些猛,竟两眼一黑,晕了过去。

不知睡了多久,睁开眼的时候是躺在自家床上,公孙维换了干净的衣服,伤口应该也处理好了,正倚在床边,合着眼好像睡着了。

我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,他立马睁开了眼睛,眼里布满血丝。

见我醒了,他竟然露出满脸惊喜。

这可是郡王爷少有的表情包。

他轻轻地扶我坐起来,端了杯水给我,又问道:“浅浅饿了吗?可要吃点什么?我命人煮了稀饭备着,要不要喝点?”

我真是受到了十万分惊吓,本就软绵绵地浑身没力气,一时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
他也没待我回答,又唤了小雅进来,嘱咐一番,回头对我说:“我去处理点子事情,晚点就回来陪你。”

小雅见他走了,立马凑到床前来,她的眼睛竟也红红的。

她张罗着人给我准备饭菜,嘴也没住下:“小姐,你昏过去一天多了,吓死我了!都怪我,没照顾好您”擦了擦眼泪,“王爷也一直守着您呢”

听了她的话,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,于是就努力多吃了几口小米粥,她总算露出一点笑模样。

吃过饭没多久,天果真又黑了上来。

公孙维也回来了。

收拾了一番,他竟然直接到床上躺下了。

虽然是夫妻。也有了夫妻之实,但每次都像例行公事,平时也是各睡各的,所以,当他圈住我将我搂在怀里时,我紧张得动也不敢动。

他蹭了蹭我的头,就开始给我讲他的故事。

从记事起到李淑媛到皇后,他的声音太过温柔,当他讲到青梅竹马段玉竹的时候,我都快睡着了。

但是,我听见了他的最后一句话。

他说:“浅浅,对不起,我们还会有孩子的。”

(八)

我把头埋在公孙维的怀里,忍不住留下了眼泪。

慢慢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。

我到底在哭什么呢?

哭还没来得及被感知就失去的孩子?哭永远做不到画本子上那样举案齐眉的夫婿?还是哭担惊受怕的每一个白天和夜晚?……

我自己也分不清。

躺在床上修养了月余,公孙维终于允许我下床了。

又被我软磨硬泡了半个月,才被允许去园子里逛逛。

这还不到两个月,小雅就完全被公孙维收服了。

出去必然按照吩咐,把我裹得像个团子,严格把控时间,手中的汤婆子一有变凉的迹象,就立即被赶回屋子里。

每次讲起公孙维,都眼冒星星。要不是知道她是为了我好,我都要觉得她自己想嫁公孙维了。

但是公孙维最近的事迹确实堪比画本子。大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阵仗。

原来那日,他们正准备下山,却受到了山匪的袭击。对方人多势众,公孙维一行人好不容易逃脱,每个人都受了伤,还折了向导。

没了向导,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,不仅没有找到下山的路,反而越走越深。所以第二天虽派了许多人去寻找,也是到了晌午才找到。

知道我在山下等着,公孙维也没来得及休整包扎伤口,就匆匆下山。谁料我就说了一句话就昏了过去。

据小雅说,王爷带着伤抱着我奔跑的样子特别英姿飒爽。

我是没机会见了。

回府的路上我见了红,大夫看过之后才知道我已经有了月余的身孕。

近些日子一直没能好生修养,更兼在山下雪地里待得太久,孩子就这么没了。

公孙维发了好大一通脾气,还罚赵诲在院子跪了一天,直到我醒过来。

而后,公孙维用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,扫清了困扰民众多年的匪乱。

而我们的关系,也开始变得像正常夫妻一样。

当时的我们还年轻,并没有意识到孩子到底意味着什么。

直到以后有了琼仪,我才开始常常忆起我的第一个孩子。他是男是女?他是不是也有大大的眼睛,笑起也会有好看的梨涡……

(九)

因为气候的缘故,固陵人都擅长饮酒,也都擅长酿酒。

闲来无事,我托府里管事帮我寻了一个师傅,学习酿酒。

在成功酿出来第一坛酒后,我又开始在师傅的帮助下往酒里加任何我觉得能加的东西的东西。

这日,我正和公孙维显摆我的酒。

且受到我们之前吃的烤鸭的启发,我准备熟练掌握酿酒技能后,再把各种狍子肉鹿肉放在酒里泡一泡,熏一熏,这样当大家把肉拿到关市上卖的时候,就能换更多的钱财。

不久前,公孙维刚刚颁布了新的互市条例。

每逢初一十五,不仅商人可以在关市进行交易,普通百姓也可以拿出自家多余的东西进行售卖,就像市集一般。

虽说我的皇帝公公把老四贬来这样一个苦寒之地,但是不论军权还是政权,都是实打实地交给了公孙维。

就在我沉浸在带领苦寒之地人民致富的美梦中的时候,公孙维突然唤我:“浅浅,我叫你什么?”

什么?

“我叫你浅浅,你该叫我什么?”

……

“叫我阿维。”

我瞅着眼前这个男子,他就那么随意地歪在踏上,带着柔柔地笑意望着我。

星河流转,山川辽阔。

“阿…阿维?”

他满意地站起身来,揉揉我的头,“乖。我去处理点公务,你的想法不错,要不试试?晚上回来陪你吃饭。”

然后大阔步离开。

他跨过一重又一重院落,身影无由来地和京中一个姑娘重叠起来。

那个姑娘跟着马车奔跑,一遍又一遍的地喊:“阿维哥哥,阿维哥哥……”

然后渐渐消失不见。

(十)

春节之前,我着实忙了好一阵子。这是我出嫁后第一个春节,更兼远离家乡,所以恨不能将固陵的风土人情都寄一份回去给祖母,告诉她我很好。

至于寄给父亲母亲并各位兄弟姐妹的礼物,就简单一些了,但林林总总也不少样数。。

在给宫里送什么上,我却犯了难。直后悔没带个宫里的老人一起出来。

寻思了好几日,只好含蓄地请教公孙维。

“这事交给我罢了。”他胸有成竹地说。

而后,我们的王爷送个他的皇帝老爹一封奏书,并一坛我酿的酒。

我忐忐忑忑许多天,我酿的酒!

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喝。

是自绝于人民的节奏了。

还好我们风平浪静地过完了一个温馨春节。

春节一过,我就开始思索内地有哪些作物能移植到固陵。

还没来得及实践,北方的不丹不满岁岁朝贡,大举侵犯我朝。

同在北方边境,一纸诏书,公孙维又要去同戍边的李老将军共御外敌了。

礼尚往来,古人诚不欺我。

这一战,竟过了小半年时间。

公孙维在边境抵御外敌这段时日,京中形势也发生了巨大变化。

东宫之争,一向低调的二皇子势如破竹,竟隐隐有了同大皇子抗衡之势。

家里已有数封家书寄来,说起公孙维如若胜出,便会从中周旋,让我们早日回京。

我心中有隐隐的怨恼。

虽然明白自己的地位,自知一家人确实是需要相互帮扶,但他们却只一味想要我们回去,并不曾关心公孙维安危半分。

回信也只是说公孙维存了必胜的决心,但战事胶着,实是无法预知结果。京中大皇子和长姐如需帮助,必定全力以赴。

我不敢告知公孙维,怕他分心。只得替他守着固陵,等他归来。

终于,在夏日的尾巴稍稍上,不丹退兵,许以城池,重新签订了朝贡条约。

我的少年郎,要回来了。

(十一)

这日一大早,我就候在城门口。

远远一队人打马而来,在不远处停下,为首的一人朝我们走来。

他黑了,瘦了,穿着铠甲是我没见过的英武模样。

我朝他奔去,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,周围有那么多人,我一点儿没觉得丢脸。

公孙维轻轻拍着我的背,把我从怀里掏出来。我以为他是嫌弃我的鼻涕眼泪。

但他笑意温柔,他说:“浅浅,铠甲凉,回家再抱。”

哈?

然后牵着我的手,向城门走去。

我的将军牵着我,昂首阔步走在城中,两旁的民众都停下手中的活计,向我们喝彩。

我骄傲又自豪。

到了晚间,我亲自伺候公孙维沐浴。

他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疤痕。

我轻抚着那些刀剑留下的痕迹,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。

公孙维看见我的样子,眨着无辜的大眼睛,说,“浅浅,别这个样子,我要受不了了。”

我愣了一下,一时没绷住,笑出声来,眼泪也跟着留下来。

他将我轻轻拥入怀中,问我:“浅浅是觉得我丑了吗?”

我拼命地摇头:“好看极了。我拥有这么好看的男子,都高兴哭了。”

他捧起我的脸,看着我的眼睛,“我这一身漂亮的疤痕,只有夫人看得见。夫人,打算怎么赏我?”

我莞尔一笑,踮起脚尖,深深吻上了他的唇。

此后,我与公孙维感情日笃。

在固陵的日子太过安逸,所以公孙维不说,我也绝口不提回京之事。

但我知道,这一天,终会来临。

(十二)

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,但我没想到它是这种方式来临的。

二皇子之母贤妃,脱簪散发,着素衣于勤政殿前,揭发皇后戕害宫妃,残害皇嗣,秽乱后宫等数条罪过。

朝野哗然。

本来表面一片祥和的政局被撕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,随着调查的深入,皇后的罪状一件件落实下来,大皇子坐不住了。

事情愈演愈烈。

最后竟然演变成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两派之争,许许多多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被一件件抖漏出来。

贤妃肯定没想到,她本来只想帮儿子一把,却帮成了这样一副局面。

具体细节我不得而知。

因为长姐和家里已经无暇顾及我了。

正在京中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,我们收到了回京的旨意。

诏书细细描述了公孙维被贬至边疆的前因后果。

原来那日,公孙维就曾向皇帝进言,怀疑生母之死与皇后有关,致使皇帝大怒,才遭厌弃。然今查明,李淑仪暴毙,确是皇后所为。

“然维不曾怨怼。虽身苦寒之地,仍勤谨爱民,奋勇卫国。朕心甚慰,特昭回京。”

回京第一件事,公孙维带我入宫见了皇上。

我们跪在殿前。

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觐见这位九五至尊。

他的身体显见不大好,但并没有什么阴沉慑人的气势。

他看向公孙维的眼睛充满慈爱,比所有的父亲更像父亲。

他笑意晏晏地对我说:“丫头,辛苦你了。酿的酒很不错。”

我惶恐地俯下身。

他的语调变得更加慈爱:“让小全子领你去歇会儿,我有话同维儿说。”

我恭敬地退下。

于政事我虽不够机敏,但不至蠢钝。

坐在偏殿细细回想。

杜家的后位,恐怕无望了,又好似有望了。

(十三)

太和十四年冬,前朝后宫都经历了一场血洗。皇后姜氏被废,打入冷宫,因念及父子之情,皇帝不忍处死大皇子,便将他囚于宗人府,永世不得出;贤妃降为贵人,二皇子去往郁州守岛,无召不得回京。

经此一变,皇帝的身心都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,迅速衰老下去。

公孙维成为了最后的赢家。三皇子病弱,其他皇子年纪尚幼,谁将继承大统,一目了然。

冬月廿六,皇四子公孙维被立为太子,杜氏女为太子妃。

段氏女为太子侧妃,不日进宫。

在段玉竹进宫的前一天,母亲进宫见我。

她转述了家族对我的殷殷期望。

末了,她拉着我的手,对我说:“娘娘,我自知待您不够好,可杜家都是您的血肉至亲,都仰仗着您呐。您虽不是我亲生的,但清儿您的亲姐姐,帮帮她。”

我呆坐了一下午,然后遣退了所有人。

拿出几坛自己酿的酒,打开一坛喝了几口,剩下的都洒在了院子里。

然后弹起箜篌。

当月光洒满院落的时候,公孙维出现在了门口的梅花树下。

我回头朝他粲然一笑,道:“阿维,你来啦!”

他半推半搡地拥着我往屋里走,恼怒道:“怎么这么没规矩,这不是固陵!”

待到我回屋坐好,他半蹲在我的面前,将我冻僵的手捧在怀里。

“越发不懂事了,这大冷的天搁院子里坐着,明知自己不能喝酒,还喝了这许多!”

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

“你好凶!”

“我刚才太着急了,对不起。”

我抽出手揽着他的脖子,“你是来陪我的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一点儿也不难过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然后我趴在他身上,呜呜大哭起来。

其实我很难过,他明天就要娶别人了。

但我的心里同时也觉得好凄凉啊,我竟也要用手段了。

(十四)

第二天一早,窗外刚有一丝微光,公孙维便起身了。

他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,临走之前又回头看了我一眼,才发现我已经醒了。

他复又坐下,温柔地摸摸我的头,道:“浅浅放心,你是我的正妻,也会是我的皇后。谁都无法取代。”

他是说给我听,还是说给杜家听呢?

我来不及细想,在他将要转身离去时一把抓住他的衣角,可怜巴巴地望着他:“我长姐。”

“放心,我会照顾好她的。”

又亲了亲我,离开了。

他那漂亮的疤痕,再也不是我一个人能看见的了。

以后,也会有更多的人看得见。

我仍旧躺在床上。

我记得床帷上绣着百年好合的字样,可屋子里太暗了,我怎么用力也看不清楚。

但段玉竹脸上的幸福亮得耀眼,我闭着眼都能看得清。

段玉竹入宫后,在东宫,除了女主人的名义是我的,其他都是段玉竹的。

不过没关系。

少女情怀早就让我丢进了砦溪江的绿水里,在固陵时曾隐隐发芽,再埋起来便是了。

名义是我的,就够了。

我的崩溃,是从得知长姐的死的那刻开始的。

那时候冰雪已经开始消融,桃枝上已隐隐有了骨朵。

春天要来了。

但在宗人府的大牢里,我的长姐杜清,不堪受辱,触柱而亡。

大皇子也疯了。

她曾经那么端庄明媚,清丽无双,最后却被踩进了泥里。

长姐为什么死?

大皇子为什么疯?

我忍不住颤栗发抖,不敢细想。

我想我是太害怕了,所以公孙维来看我时,我已浑浑噩噩发起烧来。

我做了很长很长的梦,梦见我的小时候。

我极爱在田野里奔跑,身边的景色变了又变,一时是黄灿灿的油菜,一时是绿油油的麦苗,一时又是开满花的棉花田……又变成许许多多的人脸,最后重叠成长姐的模样。

她带我去参加皇后娘娘的百花宴,握着我的手充满力量,她说,别害怕。

我转醒的时候,看见公孙维端着一碗药在床边细细吹着。

他的眼中有愧疚也有喜悦。

我怀孕了。

(十五)

在这样尴尬的时节怀孕,虽是不合时宜,但实话说来,实乃一大幸事。

如果不是这个孩子的到来,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公孙维,面对我的母族。

母亲来看我,给我带来了祖母的信。

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:“都指望你了。”

她眼里的痛,都悄悄抹去了。

她失了女儿,而我却享受着她希冀女儿享有的一切。

她曾求我保下长姐,长姐最终却化作尘埃。

是因为是杜家的人吗?为了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站稳脚跟,屹立不倒吗?

临走之前,她说:“娘娘宽心,清儿活得也挺累的。”

虽然极速地转身上了马车,我还是看见了她眼角晶莹的泪光。

我强忍下心中的悲痛,让眼泪不再留出来。

大皇子疯癫月余,皇帝在重重打击下,崩逝了。

公孙维于灵前即位,成为新一任皇帝。

按照祖制,先皇逝世第二年才可立后,改国号。

但公孙维生母已逝,虽已追封,但终归只是个名号罢了。姜氏被废后,先皇并无另立皇后。

后宫无主,又兼我有孕在身,中秋过后,公孙维下旨立我为后,段玉竹为德妃。

虽不合祖制,但并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。

我的父亲是从正二品御史,我的两个哥哥,一为都尉,一为少卿,文武皆有所涉及。

并不是最显赫的家族,但是是最有潜力的了。

因此,即便段玉竹是为太傅的孙女,因着我为正妻,且有孕在身,也只能趋于妃位。

太和十五年十月十六,我已有孕七月有余,仍在众人搀扶下完成了隆重的册封礼,登上后位。

当公孙维牵着我的手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走过长长的宫阶,我感觉就像做梦一样。

我入京不足三载,不曾想竟经历过诸多变故。

曾经我也这样被公孙维这样牵着手走在人前,那时还是在固陵。

当时我欢欣雀跃,而现在,我只感到无比沉重。

(十六)

封后大典过后,我累得很,更不想应付各位诰命夫人,左右是我自己说得算,便闭门谢客休整了大半个月。

这日下过一场小雪,天放晴开来。

多日未出门走动,我实在是憋闷坏了,于是想去梅苑赏梅。

起初小雅执意不许,但耐不住我软磨硬泡,又允诺多带些人跟着,她才极不情愿地答应了。

兴致勃勃地赏过梅,又命人折了几只红梅,正欲回宫,不想段玉竹也来赏梅,与她撞了个正着。

她客客气气地给我行过礼,就向园子里走去。

与我擦肩而过时,她突然顿住,朝我意味深长地笑道:“自小我就知道,阿维哥哥会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。”而后用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声音在我耳边小声说:“皇后娘娘,您猜您是他的哪步棋?”

我是他的哪步棋?

呵。

我说过,我并不愚钝。

从固陵回京那日,坐在偏殿里的我就想得明明白白。

我自始至终,就是一颗棋子,每一步,都是局。

公孙维最初,就是先皇最钟意的皇位继承者吧。

先皇故意冷落他,暗中却又命段太傅教导他为君之道,所以才与段玉竹有了青梅竹马的情谊。

但他不能娶段玉竹——会引起皇后和大皇子的猜忌。

所以他娶了我。

一则表面上向皇后及大皇子投诚,表明心意,不致引火上身;二则,一旦登上皇位,必得杜家忠心。

公孙维去往固陵,大皇子二皇子之争,怕也是他们父子的有意挑起。

在固陵,公孙维赢得了声望和军功。

回来之时大皇子二皇子之争已成定局,谁也不会疑他。

若不是我瞧见了先皇对他充满爱意的目光,可能我也永远不会明白。

长姐之死,应该也是他们为绝后患有意为之吧。

得知长姐死讯时我为何如此悲痛欲绝?并不单单因为我们是姐妹。

我与长姐自小分离,并不曾一同长大,虽有情谊,却并不至大病一场。

我怕得是什么?

怕得是,我是一颗棋子。

而且只是一颗棋子。

(十七)

我拿昔日的情谊求公孙维保下长姐。

她只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,并不会碍着他什么。

他情意绵绵地答应我。

转眼,他的哥哥还活着,我的姐姐却死了。

他逼死了我的姐姐,用她的死逼疯他的哥哥。

你说我算什么?

罢了,这昔日的情谊,可能只是我一个人的吧。

我嫁的人是个合格的帝王,我贵为皇后,也只不过是他的一颗棋。

就像为宫宴准备的华美衣裳,它能带来美丽和赞誉,过后也不见得会穿第二次。

我正出神,不料脚下一滑,只觉得天地旋转,后面传来了宫女太监的惊呼。

我整整痛了两天两夜。

除了必要的早朝和政务,公孙维几乎一直守在这里。

生下了我的女儿。

这是公孙维的第一个孩子,他甚是欢喜,当即赐名——忆陵。

满月这天,便予以封号。

宫宴过后,我和他坐在殿里逗弄琼仪。

他思忖一番,开口道:“浅浅,玉儿已在宫中禁足一个月了,是不是可以解了?”

我望着他,不知该做个表情,只得淡然一笑,道:“是我疏忽了。我摔倒本就和妹妹不相干,况我和琼仪都平安无事,本就不该过分苛责妹妹。我明日便下旨解了妹妹的禁足。只不过并不能向她致歉,有劳皇上多宽慰她些。”

我心中恨极了。

所以,两日两夜的守候,极尽的恩宠,这些华贵的礼物,是为了给段玉竹铺路,让她免受苛责?

是的,我也用了手段。

当日在梅苑,我摔了那一下并不致早产,小雅及时搀住了我,且自己做了人肉垫子,

回宫后,我叫了信得过的太医,他也说只是受了些惊吓,胎儿一切安康。

再三确认孩子已近足月,产下并不会有损健康后,我毅然喝下了催产的汤药。

这不正是段玉竹想要的结果吗?

(十八)

景平元年春,我为皇上筹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选秀。

彼时据琼仪出生不过百日,我的精气神还没恢复如初,却做足了功课。

我细细研究早前的宫志,去慈安宫请教各位太妃,又请嫡母在宫外仔细探查。

从家世到地位,从样貌到才华,还有前朝后宫各种势力的相互制衡,最终选入宫中八位新人。

做皇后可真难啊!

可为了琼仪,为了杜家,再难也要做,而且要做得好。

新人们入宫的那晚,我坐在院子里小酌了几杯。

从固陵回来,我再也没有弹过箜篌。

但酿酒的技艺越来越好了。

皇宫里什么都有,我酒窖里的酒也就越来越多。想喝什么样的,就喝什么样的。

我想,段玉竹今晚肯定是睡不着的吧?

内心无比欢欣。

那我能睡着吗?

我喝了酒,肯定就能睡着了。

我就更欢喜了。

我特别感谢段玉竹——她给了我机会。

我生琼仪那会子,喝下催产药的时候,并不是为了栽赃陷害她。

我只是想,因着他的青梅竹马我才早产,公孙维肯定多少会心怀内疚的吧。

他的内疚多一分,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就深一分。

可没想到,我竟真的什么也不是。

我仍要感谢段玉竹,她让我试出了咱们陛下的真心啊。

在这样一个夜晚,我是这么的开心,可是我仍然想念那个在固陵的少年郎。

(十九)

不知不觉,这是我当皇后的第五个年头了。

这五年,我一直谨小慎微,唯恐行差踏错。恩威并施,刚柔并济,叫人一点挑不出错处。

开始的头两年了,皇上每逢初一十五,还是必到我这里过夜的。

后来他越来越忙,有了第一次不来,就有第二次。

后来就看心情了。

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。

他来后宫的日子本就屈指可数,今年又新选了些秀女,总要做到雨露均沾的。

子嗣上除了琼仪,又有了一个皇子和一个公主。

皇上还年轻,所以也不能算得子嗣单薄,一切都刚刚好。

段玉竹还是最得宠爱的,虽没有孩子,但已晋为贵妃了。

我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安。

这五年,我的父亲已经成了正一品大员,我的兄弟姐妹皆已长成,分散于不用的角落。

我们不再是风雨飘摇的新员,杜家已经深深扎根于京中。

帝王的情谊于我而言,只能算做锦上添花的彩头,没有也就罢了。

可这样的日子,就像太和殿前的广场,肃穆又空旷。

直到,段玉竹被册封为皇贵妃;直到,她在我的宫门口跪了一个时辰;直到,我打了她一巴掌。

这样的日子,我早已过倦了。

不久之前,祖母与世长辞。

除了琼仪,这世界上,再没有与我亲近之人了。

对于养育我的杜家,我自觉是对得住的,就算没有了我这个皇后,还有新入宫的堂妹。

我想,任性为自己活一回。

许久不登门的皇帝来到咸福宫。我跪在冰冷的地面上,向他请罪。

他说:“浅浅,朕曾经就答应过你的,这个皇后,只能由你来做。无论谁,都越不过你。”

我低垂着头没有回话。

“玉儿已有了身孕。”

你看,我这个皇后当得有什么劲!

我抬起头:“所以,是因为有了身孕,才被晋为皇贵妃的对吗?”

不再年轻却依旧俊朗的帝王没有说话。

“那我这个皇后算什么呢?再没有资格生下您的孩子,连其他嫔妃有了身孕也不得知。”

我站起身来:“那您正好借此废了我,等皇贵妃诞下皇子,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皇后了。”

(二十)

公孙维气得腾得站起来,手高高地抬了起来。

小雅早已带着宫人们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。

我闭着眼做好了挨一巴掌的准备,但痛意没有来临。

却有砰的一声传来,接着是瓷器哗啦啦碎掉的声音。公孙维踢倒了一旁的屏风,又把手边的青玉花瓶掷了出去,摔了个粉碎。

我从来没见他这样生气过,心里害怕极了。但仍抬头倔强地站着:“原是我配不上这些好东西。左不过都是陛下赏的,陛下喜欢听响,都砸了便是。”

“好,好,好得很……”公孙维指着我,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
多么可怜,我们连吵架都吵得如此不遂意。

不,是我。

我也想将面前的壶狠狠地扔出去。

我想撒泼耍赖,想肆意哭喊出心里的不满……

我想得太多,这些都是寻常受呵护的妻子能做的事吧,但我永远不能了。

我正想着,公孙维拿着我的手,真的将面前的紫砂壶扔了出去。

“这是皇后最喜欢的紫砂壶吧,扔来听听,好听得紧!”

我想他是疯了,不过我也疯了。

我转身也不知拿起什么,狠狠地扔了出去……

我不知道过了多久,反正公孙维走的时候,咸福宫已经一片狼藉了。

我们声嘶力竭地吵架,我却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。

第二天,我命宫人们把宫里打扫的干干净净。按自己喜欢的样子穿戴整齐,坐在园子里喝了一晌午的茶。

并没有什么旨意下来。

第三日,还是一片平静,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
我仍旧处理宫务,练字喝茶。

前朝后宫,都静极了。

我宣嫡母入宫,本是为了琼仪做打算。

她却苦口婆心地劝我要努力修复与皇上的关系。

临走之前,她对我说:“娘娘,别忘了清儿曾为了皇后之位付出的代价啊!”

(二十一)

我感到无力极了。

我好像被牢牢禁锢在这皇后之位上,做不得自己;而好像又因为这皇后之位,我才是我,没了皇后之位,我什么也不是了。人可能不能太贪心,有无上的地位,就要不得其他。

我从不肯承认,我羡慕段玉竹羡慕得发狂。有人待她以真心,护她于心间。而我什么都没有,我只是一个工具。跌跌撞撞一路走来,像是为了自己,却从没为过自己。

我拿无上地位,换些许情谊可好?

那个人,应该是永远给不了我。

就这么过了月余,我一直苦苦思索该如何打破这种僵局。

直到小雅提醒,我才醒悟,这个月月事迟了许久。

我觉得可能是自己思虑过深,也隐隐觉得有事发生,于是私下打发信得过的医女过来瞧。她回我,十有八九是有孕了。

我觉得甚是荒唐。

因为那天,就是我们激烈争吵的那天。公孙维红着眼睛对我说:“你不是羡慕她怀了朕的孩子吗?你不是也想再有朕的孩子吗?朕给你!”然后狠狠撕扯掉了我的衣服。

竟然真能有孕。

我思考了一天一夜,因着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改变了主意。

我希望得到真心,可帝王能有几个有真心?

如若没了后位,我真真什么都不是了。我连琼仪都护不了,更遑论这个未出世的孩子。

没有真心,那就假意。

第二天一早,我穿戴整齐,早早去了养心殿等皇帝下朝。

公孙维远远看见我,竟微微露出一丝欣喜的神情。

我恭恭敬敬地跪下请罪。自请将宫务暂时交由兰嫔和锦妃打理,禁足于咸福宫,直至皇贵妃顺利诞下皇子。

他亲自扶我起来,对我说:“浅浅不必如此。”

我坚持道:“本就是臣妾莽撞了。我不愿让陛下为难。”

段太傅一党绝不会善罢甘休的。

我看见他的眸色暗了暗,对我说:“浅浅,那日是朕对不住你。”

都好,都好。

我轻轻抱住他,留下了眼泪:“是我不对,阿维,是我不对。实是我做皇后太久太累了,说了不该说的话,你就当我告假修养修养吧。”

他轻轻拍着我的背。

我又更紧地抱住了他:“阿维,我一点不想做皇后。不做皇后,我就不用装作大度,与人分享你的爱;不做皇后,我就能像她们一样,所有的时间,都用来爱你。”

他也紧地抱住了我。

(二十二)

我被禁足的消息一出,皇贵妃一派就差鼓乐齐鸣以示庆祝了。

兰嫔和锦妃均无子嗣,即使兰嫔是我的堂妹,也成不了什么气候。

他日一旦诞下皇子,取代我指日可待。

她们以为这是我的终结,却不料是我的又一开始。

禁足于宫中,不仅可以堵住悠悠众口,又可防备她们再出什么幺蛾子,更重要的是保肚子里的孩子平安。

留下寥寥几个必要的信得过的和医女,我请求公孙维遣走了所有人,如此便不怕被人栽赃陷害,也不怕递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原本琼仪我是打算留下的,但想到要数月陪我禁于宫中,终归没忍心,且做戏做全套,于是送去了兰嫔那里。

过了月余,公孙维才遣人来看我。但我觉得时间刚好。我告知他有孕一事,并再三嘱托不要声张。

晚间,公孙维亲自来瞧我。我撒娇道:“知道有孕有些日子了,但禁足于宫中也没法子告知陛下。不过这些日子下来觉得如此甚好,清净自在。只请陛下心疼我些,看在我有孕的份上,再让我躲懒些时日。”

许多日子没干过这种撒娇耍赖的事了,竟也不曾生疏。公孙维无奈地答应了,直看我睡下了才走。入睡之前,我牵着他的手:“阿维,你知道吗?我自小就长在乡野间,跟家里父亲母亲并兄弟姐妹都不算相熟,疼爱我的人,唯祖母而已。祖母去世后,你和琼仪是我最亲近的人。现在,又多了一个。有你们在,我才不那么孤单。”

他握着我的手,良久没有说话。

第二日,我的吃穿用度,便不再由内务府发放,公孙维只派小太监亲自来送。如此这般,样样都随了我的心意。

景平六年春,皇贵妃顺利产女。满月那日,禁足于宫中数月的皇后得以出宫。令所有人讶异的是,皇后娘娘竟也已有孕近八个月了。

两个月后,我诞下皇二子。满月后重掌宫中事。

我发现,原来不予情谊不寄希望,竟可活得如此轻松惬意。

我们再没有冷战争吵,只要想,永远都能是一副帝后情深的模样。

没有了段玉竹,也会有别人吧。

后来,就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了。

但我知道,只要我紧抓皇后之位,养育好自己的孩子,然后再在帝王心中留下哪怕一点点位置,就没有人能打败我。

我终是活成了自己最不想的模样。

(为了对应后面的情节,前几章修改了一些小细节,见谅啊)

各位亲,虽然已经有了故事大概脉络,但是我自己也不确定到底这多久才能完结(இдஇ; )

全凭运气

再补充。

起初,我只是临时起意想写一个小故事,没想到脑洞越来越大……

让各位受苦了。

我也蛮想早日完结的。

但是总想着有理有据一些。

今天终于圆回去了。这回距离完结,真的不远了。

爱情,其实女主也想要啊。我希望的杜浅,不是恋爱脑,不是可怜虫,而是个有血有肉的人。

写着写着,最后竟然是这么现实的结尾。

算是完结了吧,但是结尾有些仓促,所以,会写一些关于公孙维的番外。

真抱歉,各位。

又挖坑了

番外•公孙维

我是最受宠又最不受宠的皇子。

我的父亲爱我的母亲,却又不敢让世人知道。

但皇后知道了。

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呢?是父皇对母妃刻意的冷淡?还是父皇哪次不经意间看向母妃的眼神藏匿欢喜?还只单单是她身为皇后的敏感?

总之,最后母妃死了。

我和父皇都知道,是皇后害死了她。父皇却把我送到她身边。

他告诉我,想做一个帝王,就要学会蛰伏。

然后,我就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。

我是皇后彰显贤德的工具,过后便无人问津。

只有段太傅受父皇之命暗中教导于我。

那时,他也还不是太傅。

虽然偷偷摸摸地,但他待我极好。

我想这个好,恐怕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吧。

因我这个人待我好的,怕只有段家的小丫头段玉竹了。她什么也不懂。

我就这样长到该成婚的年纪。

娶杜家二小姐,是我和父皇计划的第一步。

虽说杜家二小姐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,但娶谁不是娶呢?既能向皇后示好,来日杜家也能为我所用,何乐而不为?

我在赏花宴上见到了杜家二小姐,并不是个土包子,是和其他贵女都不一样的清清冷冷的模样。她行事处处小心,就连献艺谈个曲子也是找了个中规中矩的,但我听得出来,她善箜篌。

是个好理由,也是个有趣的人。

我就这么顺利娶到了杜家二小姐。

我没有什么时间跟她培养感情,也没有必要吧。

我们成婚不过几天,我和父皇又开始了第二步。我因忤逆父皇,被逐出宫。

我实在是高兴的紧,隐忍了这许多年,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。

所以,我细细走过每一个地方。如若不出意外,回来的时候,这些,都将变作我的了。

当然也带着她。

她从不多言,我去哪她就去哪。

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欢喜的模样以及和丫头咕咕念念的小女儿形态,嗯,确实有些许可爱。

后来我遇到山匪被困在山上。

我听见她弹得箜篌,泠泠然有玉碎之声。

原来,也是个有主见的姑娘。

我下得山来,她什么也没说,只说我们回家。但我看见了她转头瞬间的泪光。

我们失了孩子,我觉得我要疯了。这世间于我亲近之人无几,直到这一刻,我才觉得,她原来也与我有着如此亲密的关系,我们有过一个,属于我们的孩子。

她闺名唤作杜浅,我叫她浅浅。

是个辗转唇间的好名字。

我为她,为我们没见面的孩子扫清了匪乱。

当然也是为了自己。

我远离京城,却利用暗卫悄悄与父皇筹划接下来的每一步。

这比蛰伏更难。

所以我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。

她读过许多书,善农事,总能给我的政绩些许建议。

而她又那么轻快自在,像什么烦恼也没有一样。

很多次,我都想告诉她,我是如此陷于黑暗之中。但我不能。这条路,注定只能我自己走。

我去领兵,她帮我将固陵守得严严实实,我回来,她反而像得胜的将军一般满脸骄傲的模样。

我觉得,有一个人,这样陪着我,真好。

她可以为我弹箜篌,作羹汤。她酿的酒有时会有奇奇怪怪的味道,但她仍然满怀期许,要酿出更多奇奇怪怪的酒,炮制许许多多奇怪的吃食。

她说起这些的时候,眼睛一眨一眨的,亮晶晶像落满了星星。

她肯定觉得我们会一辈子待着这里吧,所以,她待我,应该也是,我就是我。

但我们回了京城,我娶了别的姑娘,且害死了她的姐姐。

她可怜巴巴地求我放过她的姐姐。我是答应了的,我也确实想这么做。但父皇不允许,他告诉我,要永绝后患。是父皇下令狱卒羞辱了杜清,但跟我下令有什么两样?

而且,她那么聪明,肯定知道我干了什么勾当。

我自小便和太傅玉儿打交道,所以我知道他们要什么,知道该给她什么,但我却不知道,该怎么对待我的那个姑娘。

虽然有违祖制,但我还是借她有孕,立她为后,我怕一旦玉儿有孕,皇后之位我也给不了她。

她生孩子,我陪了她整整两天两夜。

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,也是我和她的孩子,我恨不能将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她。

但最后,我还是问她,饶了玉儿好不好。

父皇曾经就是这样爱母妃的啊,将爱深深藏于心底,不让别人知道。如果他藏得深一点,再深一点,也许母亲就不会死。

世人皆道我爱段贵妃,浅浅的后位岌岌可危。我确实感激段家对我的照拂。

但浅浅才是最合适做皇后的人,她谨小慎微,处处妥帖。

且我曾经也答应过她,没有人能越过她去。

我最爱的,还是那个眼里有星星的姑娘。

但那个姑娘,眼里渐渐没有了星星。

我们这样过了许多年,寡淡无趣。

有一日,玉儿告诉我怀了孩子,我想浅浅如果知道,如果她心里有我,她肯定是要急的。我封玉儿为皇贵妃,却不敢告诉浅浅。

我没想到最后会闹成如此这般。

她不屑于皇后之位,还想离开我。

我害怕极了,我对她说出最狠毒的话,做出让自己无法原谅的事。

我害怕见她。

她却来见我。

她又有了孩子。

她又愿意牵我的手。

她又对我说出许久没听过的关心和娇嗔。

我知道这跟以前不一样了。

我的姑娘,眼里再没有了星光。

但不要紧。

我也搞不清楚,我爱她,还是爱别人了。

但她应该永远不会离开我了。

景平十九年,我立我们的儿子为太子。

这样,我们到死也还会在一起。

我做得了皇帝,竟不会,也不敢,爱一个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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